修伞 / 机械追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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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桌面右下角的QQ图标闪了起来。
叶修被这“滴滴滴”刺耳的动静惊醒了，从电脑桌前爬起来，捏着眉心打开了聊天窗口。
“你拿我账号卡了？？？？？”
叶秋的消息后面跟着一长串情绪剧烈的问号，叶修晃晃脑袋回过神来，拆了根烟叼在嘴里，回复道：“拿了啊。”
“……………”对面又飞过来一长串省略号。
叶修回：“家里没账号卡啊，拿你的玩两下呗。”
“你怎么知道我有账号卡的？？”
“书房那台电脑装了荣耀读卡器，不是你装的还能是老爸装的？”
然后他就看到对话框上的“正在输入中”跳了又灭，灭了又跳，叶秋似乎想说点什么，又觉得实在是和他哥沟通不了，最终有气无力地过来了一条：“你什么时候走？”
“下周吧，应该碰不上面了。”
叶秋那边又是半天没回复。
职业联赛第十一赛季刚刚结束，跟着第二届世邀赛开赛在即，叶修又一次受任披挂上阵，准备跟队前往东京。正巧叶秋出差去了S市，他也是没想到自己刚走两天，就收到了来自荣耀的温馨短信提示，说您八百年没上过的账号在B市登陆了。
“谁要和你碰面啊！”叶秋咬牙切齿地说，“走的时候把账号卡给我放下！”
“没问题。”顿了顿，叶修又说，“你玩了个战斗法师啊？”
“……”
叶秋恼羞成怒：“你快走吧！！！”
和叶秋聊了两句，叶修差不多也清醒过来了。
他最近精力是有点不如从前。半夜看完一轮国外的比赛视频，忽然想上游戏玩两把，就顺手摸了叶秋的账号卡，叶秋电脑上装的荣耀还是去年的版本，估计很久没玩过了。他挂上更新等着游戏自动下载，没想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再打开游戏窗口的时候，更新已经结束了。
叶修刷卡登陆，42级的战斗法师，第一区的，名字叫做一叶至秋。
“……”
叶修顿了一顿，又点开技能列表，顿时感觉头都大了。叶秋估计是真的不怎么玩，这技能点得乱七八糟，装备也是一身破烂的白字，看起来跟拾荒的没什么区别了。
就玩这么一会儿，还要不要把这号的技能点给洗了？
叶修一边盘算，一边操纵着战斗法师在原地跳了几下，想找一找手感。战斗法师腾空、落地、受身、二段跳、落地……轰！！
他踩中了不知道谁在草丛中丢下的一个小机器人！
爆炸烟从一叶至秋脚边接连翻起，吹开了周遭一圈的草浪，把他的生命炸掉了一截，也把在草丛中鬼鬼祟祟埋伏着的一个家伙暴露了出来。
两人面面相觑，还没等叶修说话，不远处的前方忽然有人大喊了起来：“我靠，那边怎么炸了？又有人过来了，快把boss带走带走！”
叶修立即反应过来了，草丛里这哥们估计是蹲在这边想抢boss，放了个机械追踪在四周防备着别人偷袭，却没想到突然会有人在这里上线。
这也得怪叶秋，这个人是真的瞎玩一通，下线也不老老实实地在主城下，角色还在野图里人就直接退了，再上线自然还是在草丛里。
“我路过……”
叶修字才打了一半，机械师哥们的拳头就已经迎面砸了过来。距离太近，向后避已经来不及，他干脆操纵着一叶至秋一甩战矛，正面迎了上去！
矛长臂短，机械拳砸到战斗法师身上的同时，机械师也被天击挑飞了出去。叶修趁机大爆手速点开了对方的角色页面，苏木遮，39级机械师，装备……和他垃圾得不相上下，能打。
却没想到，只是看了眼装备这么一分神，机械师便已经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撞了回来！推进器接钻臂冲击，眼看这拳头是又一次地要砸在他身上了！
强硬！这个机械师的打法，只能用强硬来形容。当前荣耀网游中的机械师，大多都是学习肖时钦的手法，用推进技能来回走位，配以机械炸弹、手雷、子弹周旋输出，像这样强势地用体术对垒的类型，算得上相当罕见了。
叶修下意识就要后退，想暂时拉开一下距离，不料一叶至秋才刚踏出一步，动作便肉眼可见地迟钝了下来。
磁场线圈！
困意一扫而空，叶修此刻是彻底精神了。
这个机械师在推进回冲的同时，还布下了一个磁场线圈？这一套技能下来，手速、意识、经验，缺一不可，不像是一般玩家能有的水平。风格不像肖时钦，是哪个职业战队的板凳，或者训练营的？
叶修心里思考着，手下的动作也没停，磁场线圈延迟了一叶至秋的动作，他干脆就不再后撤，角色蹲了下去，矛尖滚起斗气，霸碎穿过草丛扫向机械师的脚下！机械师立刻取消了推进器的加速，前冲的速度缓了一缓，毫厘之间闪过了这记霸碎。
却没想到下一秒，他正正被迎面冲来的花瓣撞飞了出去！
交手不过几十秒，叶修已经差不多摸清了对方的实力。
他的霸碎是计算着机械师的速度提前出手的，落花掌的衔接却故意慢了一步。正是因为机械师反应极快地中断了加速，所以才被他的落花掌命中了。
这个机械师的手速确实很快，操作水平也很高，完全可以去打职业比赛了。
不过还是嫩了点。
最后一矛刺出时，叶修下出了结论。机械师的生命归零，一叶至秋还有5%。
叶修松了口气，对面确实很厉害，叶秋瞎点的这一通技能点他又用不顺手，这把即使是输了也不奇怪。
四周齐腰的草丛一片东倒西歪，到处都是飞散的草屑和尘埃，两个一身白板装备的角色，用微薄的伤害和低阶的技能打出了这番激烈的光景，也算是很惊人了。
就在叶修打算嗑个红药回一下血的时候，他忽然看到了公共频道上有人留下了一行消息。
苏木遮：砰！
叶修愣了一下，脚边忽地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轰！！
不等他反应过来，屏幕上的画面已经倏然褪色，陷入一片黑白，战斗法师跟着躺到了机械师的尸体旁边，满目都是升腾的爆炸烟和飞溅的机械碎片。
又是机械追踪！
02
“你们谁家养了个机械师新人？”
半夜两点，职业选手群内一片宁静，无人应声。
“刚刚我在一区被一个39级的机械师杀了。”叶修又加了一句。
“我靠！！！”轰地一声，群内立刻就炸了。
各式各样的语气词和表情以一个目不暇接的速度飞速刷屏着，职业选手们纷纷用拼命爆手速的方式来展示自己的震惊。
“明明都在，刚刚怎么都不说话？”叶修不满。
“谁谁谁谁杀的，快把ID爆出来我们去帮你追杀他！”黄少天回复的内容很仗义，但字里行间却洋溢着兴高采烈。
“对对这不能忍！”张佳乐附和着，“第一区的？名字叫什么！”
“呵呵。”叶修回了两个字。如果那机械师不是哪个战队的，把ID爆出来，这群人怕是立刻就会展现什么叫挖角速度与拆台激情了。
无视掉一群起哄看热闹的，叶修径直艾特了一下肖时钦：“小肖，你们队里也差不多开始养新人了吧？”
肖时钦被弹出来，翻了一下记录道：“不能是，我们雷霆的新人每天晚上九点就睡了。”
然后他立刻就被群众的嘘声掀到了一边。
“再说，我们的新人要是能有单杀叶队的本事，那还等什么，早就让他出道了。”肖时钦又补了一句。
这句话倒是在理。
叶修又在群里看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人来认领，于是便把聊天窗口关掉了。
这个结果他心里多少也有数。那个叫做苏木遮的机械师在各方面的水平都可以说已经到位了，这样的一个人如果是战队预备役，那他实在是没有不上场的理由。
所以他到底是什么人？
叶修敲着键盘思考了一下，把游戏窗口开到最大化，在击杀列表里翻出了苏木遮的名字，递交了一个好友申请过去。
对面倒是很快就通过了，给他回了个问号。
叶修也懒得绕关子，开门见山道：“朋友，对职业比赛有兴趣吗？”
结果他这消息才过去，对面刷刷刷地就一大长串秒回过来了：“谢谢邀请已经有战队了不考虑别家了，不是待遇的问题，真的不换队不用再问了。”
“……”叶修问，“自动回复？”
“这段时间邀请我加战队的太多了，一个个回复不过来。”苏木遮说。
这点叶修倒是可以理解，夏季转会窗也不远了，各家战队有行动正常。不过这人说自己被很多战队挖角过了，游戏里有这么抢手的一个机械师，为什么他们兴欣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你要去哪个战队？”既然挖不成角了，问一下有个准备也是好的。
“你呢？”苏木遮反问道，“我没听说过哪家有这么厉害的战斗法师啊？”
这个问题把叶修问懵了，他心想联盟里战斗法师还挺多的吧？最厉害的是我这倒是没错。
顿了顿他回道：“兴欣的。”曾经是兴欣的。
“……”对面发过来了六个点点。
就在叶修还在品味这六个点点的内涵时，苏木遮跟着就来了一句：“……队名有点土。”
虽然这话说得也没错，不过这是重点吗？叶修有点恍惚，这对话怎么感觉处处都搭不上线呢？
精明地套完叶修的话，苏木遮这才抖出了自己的情报：“我嘉世的。”
这事黄了，叶修心想。
似乎是看他半天没回复，苏木遮又来了一句：“别灰心，我们嘉世是很厉害，不过你们也还可以冲刺一下亚军啊！”
叶修震惊了，嘉世这个新人真是好大的口气，即使是换作邱非站在这里，他也不敢说出“你们竞争一下亚军吧”这种话吧？
嘉世去年挑战赛重回联盟以后，表现还是相当不错的。
几乎全员新人的阵容，让新人墙成为挡在他们面前一道高大的壁垒。不过队长邱非在跟随嘉世经历过挑战赛之后，仿佛脱胎换骨了一遭，不但平稳渡过了新人墙，还出色地带领队伍承受住了38轮常规赛的考验。
虽说离季后赛还是有段距离，但嘉世也稳稳地拿下了一个常规名额，不至于再次被淘汰出局。
如果这个苏木遮下赛季加入了嘉世，那他们应该能走得更远吧。
叶修正在跑神，QQ的消息提示忽然闪了闪，苏沐橙传了一份文档过来，标注着“兴欣战队第12赛季常规训练计划”。
“我刚刚做好的！”苏沐橙说着。
“这都几点了？”叶修说，“雷霆的每天晚上九点就睡了你知道不？”
“就差一点了，要是不做完，我睡都睡不香。”苏沐橙说，“秀秀也没睡，我们俩正好一起在弄。”
“你们急什么？”叶修顺手接收了她的文件。
“过几天就去东京了啊，之后就没时间了。”
叶修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打开了苏沐橙发过来的那份计划，一行一行地往下看着。
看了一半，苏沐橙的消息又过来了：“我才看到职业群，你被人杀了？”
叶修咳了一声：“好像是嘉世的新人，我去挖了一下没挖成功。”
苏沐橙琢磨了半天，然后回道：“嘉世的阵容没有机械师的位置了吧？”
“这个机械师很强，值得为他把队伍推倒重建的强。”叶修说，“如果我在嘉世……”
停了一下，他继续打字道：“如果我在嘉世，我会把他们那个弹药专家换掉，让机械师上。下赛季你们遇到嘉世注意一点。”
“好。”苏沐橙答应下来。
叶修往下继续看文档，才看了两行，苏沐橙又在说话：“到了东京，你想不想去哪里玩啊？”
叶修无奈：“你还想不想让我给你看计划？”
“那个不急，我想去天空树！”苏沐橙手快地发过来一个截图。
刚刚还不弄完就睡不着，这会儿又不急了。叶修叹了口气说：“你看吧，想去哪到时候陪你去。”
“那我去查查攻略！”
结果一直到叶修把文档都快看完了，苏沐橙的消息也没再过来。
叶修在QQ上把方锐揪了出来：“沐橙估计在电脑前睡着了，你看看哪个姑娘还没睡，让她去看一下。”
过了半晌方锐回了一个自信的表情包：“小唐去了！”
叶修没再说话，目光移回苏沐橙写的训练计划上，最后一行把“全力”打成了“权利”，这姑娘大概是写到最后迷糊了。
他敲着键盘改掉了错词，然后把文档原样发给了苏沐橙。
03
已经是差不多十几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叶修还是个离家出走的未成年，住在苏沐秋家里，两个人每天在家和嘉世网吧两点一线，靠着打游戏养活自己，然后继续沉迷在游戏当中。
有那么一天，苏沐秋给叶修支了一个活，让他上代练的号帮忙代打竞技场。
苏沐秋接活的范围很广，从杀人越货代练代打，到代刷装备清理任务，一应俱全。其中代打这活叶修还挺喜欢的，反正他上自己的号也总是在泡竞技场。
不过这次的活比较特殊，这个客户不是要赚竞技场积分换取奖励，而是要他们把胜率刷到70%以上。
“太虚荣了。”苏沐秋评价道。
竞技场胜率只剩51%的他确实是有资格说这个话。
刷就刷呗。叶修这么想着，打开了号主的资料页面——竞技场300多场，胜率35%。
叶修沉默了片刻，说：“你算过这个要打多少场才能刷到70%了吗？”
“我没算过，但是你知道人家给了多少钱吗？”苏沐秋把聊天记录发给他看，上面显示的是一个远远超出他们工作价值的数字。
“……”
叶修评价道：“看来他是真的很虚荣。”
叶修兢兢业业刷了一上午，吃完午饭苏沐秋接手换他，结果上号才打了一局，他就叫了起来：“叶修你机械追踪怎么才点了一阶？”
叶修在他旁边掰开筷子，把苏沐秋的碗端走吃了一口：“机械追踪一般都是放出来卡位的，冷却本来就短，一阶够用了吧。”
“就是因为冷却短，所以才要点到最高啊！”苏沐秋很不满，“满阶的时候几乎可以无缝释放，不管是作技能衔接之间的缓冲，还是单独输出都挺不错的。而且你一阶的机械追踪根本就没什么爆炸效果吧？”
叶修抬头，看了一眼屏幕说：“五个小时，234胜0败。”
这是叶修这一上午的战绩。
“我去！”苏沐秋一拍桌子，立刻操纵着客户的机械师冲向主城，“我现在就去洗点，我的打法效率绝对更高你信不信？”
“你这面还吃不吃？”
“不吃了！”苏沐秋怒气冲冲。
于是叶修不但吃光了他的面，还把他桌上的水也摸走喝了。
苏沐秋从下午两点打到晚上七点，打得头都昏了，扶着脑门让叶修过来看：“245场，服不服？！”
“你把胜率刷到80%了。”叶修说。
“还真是！”苏沐秋大惊，“都怪你，给我们增添了多少不必要的工作量！”
好像是你自己要和我比的啊！叶修心想。
“不行，不能白做工。”苏沐秋转回到自己电脑跟前，去翻客户的联系方式，“我问问号主看能不能给多加点钱。”
叶修又打完一局竞技场出来，看见苏沐秋一脸喜色：“好人啊！”
“加了？”
“加了！还加了不少，说我们效率太高了，有空再找我们帮忙。”
叶修看着屏幕上81%的胜率说：“他这是还要再去继续挑战自己的意思？”
“有梦想，就有生意！”苏沐秋义正辞严，“我们要珍爱每一个有梦想的客户！”
即使他们竞技场每一把结束得都足够快，这么高频率地打了一天下来，手也有点受不了了。
叶修看苏沐秋的手有点发颤，便主动拉起了他的手，想帮他做手操。方法是苏沐橙在网上看的，说打游戏频率太高对手不好，让他们没事就活动一下。
结果他的指尖才一勾过去，苏沐秋立刻像装了弹簧一样蹦了出去：“干嘛？？”
“做手操？”叶修很无辜地举起双手。
“哦……”苏沐秋呆呆应了一声，想了想，把手又递回来了。
叶修也跟着呆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接住了苏沐秋的手，随后十指嵌到他指间，动作很轻地开始给他按压起来。
家里非常安静，两个人面对面地坐在一起，气息都能呼到彼此鼻尖。苏沐秋感受着叶修手心的温度，脸上忽然后知后觉地烧了起来。
太安静了。苏沐秋心想，我还是说点什么吧？
他下意识开口道：“我觉得机械追踪果然还是点满比较好。”
“……”
叶修无言地抬起头，看了他半晌。
苏沐秋傻傻地和他对视。
于是叶修坚持：“一阶真的够了。”
后来……后来苏沐秋就又炸了，温馨了没有几分钟的两个人重新回到了竞技场。
现在想想，他们那个时候真够无聊的，因为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吵来吵去、打来打去，白白错过了很多可以让感情质变的机会。
叶修躺在床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可是和他在一起，再无聊的事情也是有趣的。
04
第二天叶修又上线了。
他原本是想上来把一叶至秋的技能点洗一洗，结果人还没走出复活点，就收到了来自苏木遮的消息。
叶修点开一看，上面写着一串坐标，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这是要PK，还是要找人围殴我？
叶修倒也没犹豫，直接往坐标点去了。结果到了地图上一看，那叫一个人山人海，玩家数量多到让叶修怀疑了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和苏木遮结了仇。
再走近一点，他发现人群中还围着一个野图boss。苏木遮在前方子弹噼里啪啦点着boss，一路放着风筝疯狂逃窜，boss后又追着大批玩家，远远看起来就像苏木遮开了一长串火车。
这人是又在抢boss！
这是喊他来帮忙的意思吗？叶修茫然着，他和这家伙好像昨天晚上才认识吧！
不过来都来了，叶修也没有袖手旁观的意思。他给苏木遮去了一条消息：“你准备把boss往哪带？”
苏木遮很快回复过来：“怎么是你？！”
“……”叶修真诚地问，“那应该是谁？”
“不是……”苏木遮似乎很纠结，“我去，你名字和我朋友有点像，我刚刚一顺手就发给你了！”
名字，一叶至秋？叶修愣了愣，回道：“那我走了？”
“别啊别啊！！”苏木遮连忙挽留，“哥们帮个忙！我这是个刚开的小号，我朋友回家了人不在，你走了我就真死了！”
“我来了也救不了你吧？”说话间，叶修拉着地图看了一下地形，“你前面不是死路吗？”
“是死路，但是中间那个口可以带到隐藏区域里。”苏木遮说着给叶修发了个队伍邀请，“快暴走了，你来把boss带走，我顶一下这群人！”
隐藏区域？
叶修愣了一下，接受邀请入了队。
一叶至秋沿着峡谷地图的侧边几下翻跳，快速接近着苏木遮的方向。随着战斗法师前进的步伐，屏幕上一路的峡谷地貌也让叶修觉得越来越熟悉，直到落到苏木遮面前的时候，他终于想起来了。
这座峡谷确实有个隐藏区域。很多年前他和苏沐秋在这个地图上被人追杀过一次，当时也是被逼到了死路上，没想到误打误撞却发现了一个隐藏的入口。从入口进去，里面是一块小小的墓地，大概是荣耀主线剧情里什么隐藏任务的一环吧。
如果带到墓地里的话，这个boss确实能杀！
叶修活动了一下手指，左手搭上键盘，一叶至秋一甩战矛，十分嚣张地自高空冲下！
在他落下的同时，苏木遮回手甩出了一个空气压缩机，气压在boss身前收缩又膨胀，砰地一声将他撞向了一叶至秋的方向！
这一下是正正把boss送到了一叶至秋面前，叶修没有犹豫，战矛自上而下刺了上去，接着落地便是一串连招跟上，一矛接一矛精准地打出了浮空效果，连到最后落花掌出手，绚丽的花瓣四散飘飞，斗气呼啸着将boss推进了狭小的入口中！
“漂亮！”
他听到苏木遮在后方模模糊糊地喊了一句。
在一群人的围攻下抢boss很难，但是守住一个入口却不是很难。叶修把boss带走以后，苏木遮这头的压力顿减，他一路边打边退，机械师卡在入口间隙，肆无忌惮地丢了一地的机械道具出去，地上乱跑的小机器人、空中碰撞爆炸的手雷、在硝烟中四射纷飞的子弹，苏木遮一个人便把入口外堵杀他们的玩家炸了个人仰马翻！
“我靠，这都是什么人啊！”
被堵在外面进不来的玩家们快要抓狂了：“难道我们的boss就要这样被抢走了？！”
“你上去堵住他的视野，然后我们一拥而上把他秒了！”后面有人喊道。
前面这个剑客哥们信了：“我上了啊！！”
他挥着光剑刷刷几下三道斩出手，强行就要往苏木遮身边冲，结果横斩才刚劈出去，脚下就踩到了一个小机器人，轰地一声被炸了出来！
“我靠，这什么鬼伤害啊？！”
被炸了个头破血流的剑客一回头，发现自己的兄弟们一个个正猥琐地探着脑袋，完全没有跟着他往上冲的意思。
“你们不是说要跟上的吗？！”剑客大怒。
“你这不是还没冲进去吗？！”兄弟们也大怒。
结果话音刚落，系统上就刷出了击杀公告，boss已经没了！
“我靠，我跟你们拼了！！”
剑客举着剑就向自己的亲兄弟们砍了过去！
背后尽是滚滚的爆炸硝烟，苏木遮顶着已经空了的蓝条转过身去，目瞪口呆地看着在墓地里击杀了boss的战斗法师。
“……这么快？”
“一般快吧。”叶修谦虚了一下。
苏木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那个，兄弟你对这个boss的掉落有什么需求吗？”
叶修低头看了看一地的掉落，这是个40级boss，掉的也都是低级的材料和装备，他还真没什么需求。
“我对掉落没什么需求。”
叶修说：“我对你有点需求。”
05
“我们兴欣，王者之师。”
叶修语重心长地说。
“谢谢。”苏木遮十分感动，“真的不去。”
叶修再次表示遗憾：“你错过了一个冠军。”
苏木遮并没有理他，机械师在墓地里跳来跳去，专心地把所有掉落都扫到了自己的包里，连属性非常垃圾的白板装备也没有放过。捡完东西他便停在了原地，嘴里念念有词地嘀咕了一长串材料名单，似乎在对什么单子。
半晌机械师叹了一口气：“也差得太多了！”
叶修看他这样子，随口问了句：“你们很缺材料？”
“缺啊，太缺了。”苏木遮如泣如诉，“搞银装把我们家底都掏空了，全公会上上下下一根毛都没有了。”
嘉世现在这么穷？叶修晃了晃神，他也有段时间没关注网游里的竞争了，按理说去年嘉世重回联盟以后，状况应该已经好上不少了吧？
“哥们，打个商量！”一走神的功夫，苏木遮就已经蹦到了他的眼前，“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我们也没材料。”叶修一秒速答。
“……”
足足停顿了有十几秒，苏木遮才回道：“那换点材料总行吧？”
“换什么？”叶修问。
对面嗖嗖地就过来了一长串名字，看起来像是早有准备。苏木遮殷切地说：“这上面的什么都行！”
叶修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对方居然是真心想要换材料，这公会经济是有多拮据啊！
他拖着扫了一遍，对方发过来的列表上不但都是低级材料，而且没有一件是神之领域出产的，这倒是让他有点意外。如果只是低级材料范围内的交换的话，没准倒是真的可以。
“你用什么来换？”叶修又问。
苏木遮沉默了半晌，犹犹豫豫地发过来一个清单，字里行间都带着可怜巴巴：“大哥行行好，多的真没了！”
“……”叶修看着清单，深深地被对方的厚脸皮折服了。
“你居然拿我帮你打的材料来和我换材料？？”
战斗法师和机械师蹲在墓碑旁边，开始一样一样地从头敲定材料交换清单。
“这交换对于我们公会来说是没有丝毫好处的。”叶修强调，“你差不多一点行了啊！”
“黄金石，黄金石来十个！”苏木遮充耳不闻。
“你是来打劫的？”叶修说，“吹了吹了，不谈了！”
苏木遮扑通一声就趴地上了：“别别别，五个，五个行吧！”
“你们怎么会这么穷？”叶修再一次匪夷所思。
“搞银武啊！”苏木遮苦兮兮地说，“白手起家的战队都是这么穷的，搞装备的资金有限，随便折腾几下就没钱了。我都恨不得去坐到主城门口要饭了！”
叶修不说话了。他记得去年嘉世的银装水平确实是不怎么样，不过可怜到队员都要跑到游戏里搞材料的地步，也是相当可以了。
叹了口气，他的底线不知不觉便又退了一步。这小机械师嗅觉相当灵敏，一察觉到叶修的态度有些松动，立刻顺杆而上，又磨走了两样材料。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扯了半天皮，姑且算是敲定了最终的清单。
“哥们，你真是战斗法师界的良心！”
苏木遮感动得泪流满面：“那我们整理好材料明天还在这见面？”
叶修环顾了一下四周，人家墓地好好地藏在这里，结果现在坟头的草都被他俩踩得七零八落了，实在是没有人性。
于是他点点头：“明天见。”
叶修从游戏里退出来，看着单子再次叹了口气。
低级材料A换低级材料B，低级材料C换低级材料D……对于兴欣公会的仓库来说，这一通交换和无事瞎折腾也没什么两样了。
他在QQ上拉开了伍晨的窗口：“这会儿忙吗？”
伍晨很快回复了，听到叶修要和人换材料，他也没多问，直接麻利地说去确认一下仓库。
单子才捋到一半，底下头像又跳了起来，苏沐橙的消息滴滴地过来了：“我把训练计划又改了一下，再给你看看？”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以后不用给我看也行。”叶修道。
“不给你看我不放心啊。”苏沐橙发了个笑脸，“拜托啦！”
叶修经常是拿她没办法的，应了一声把文档接了过来。
其实她真的已经做得很好了。
第十赛季结束后，叶修退役的那个夏天，对于兴欣来说是踏入正轨的第一步，对于苏沐橙来说，也是她接任队长的第一道考验。
接踵而至的商业洽谈、战队的扩大和调整、网游公会的重新规划……战队的规模变大了，再继续呆在上林苑也就不合适了，陈果去谈了新的俱乐部基地，苏沐橙一直在跟着她跑相关事宜。
叶修离开H市之前，和苏沐橙说“保持联系”。然而整整一个夏天过去，在最需要得到叶修指导的时候，苏沐橙却没有联系过他。
再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是在B市的国家集训中心了。
开完会后走出大门，叶修问她：“这段时间怎么样？”
“你不在也没有任何问题。”苏沐橙笑着说。
在他不在的日子里，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小女孩，已经彻底长成了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叶修出了会儿神的功夫，伍晨的回复也过来了：“叶神，我刚刚确认过了，战队最近在给沐雨橙风更新装备，黄金石这个材料我们也有需求，换不了，其他的都没问题。”
“知道了。”
叶修随手删掉单子上的黄金石，备注上苏木遮的ID，保存完打算发给伍晨。没想到窗口开得太多一时间搞混了，手抖发给了苏沐橙。
“发错……”
叶修的字才打到一半，苏沐橙就已经回复了：“苏木遮？”
“这不是哥哥以前的号吗？”
06
叶修的手搭在键盘上，足足停顿了一分钟，才重重地打下了一个问号。
“这个名字还是我取的。”
苏沐橙接着说：“苏木遮，就是苏幕遮啊，我当时不是很喜欢从诗词里面找名字嘛。”
“我怎么不记得苏沐秋有这么个号了？”叶修几乎是逐字逐句地在聊天框里敲着字。
“你当时好像回家了。”苏沐橙想了想，“我记得这张卡没用两天就坏了。他把磁条刮了一下，读卡器读不出来，于是就扔在一边了。”
“那张卡还在你那里？”
“在我这里。他的那一大堆小号的账号卡都在我这里。”
这真是见鬼了，叶修心想。
苏沐橙从电脑前站起来，走到衣柜边翻了两下，翻出来了一个小盒子。掀开盒盖，里面有足足几十张荣耀账号卡，从第一区到第三区都有，囊括了24个职业。
她从中间扒了两下，找出来后面写着“苏木遮”的那张，拍了张照发给叶修。
叶修半天才回复过来：“你居然全都留着呢？”
“你第一年去打职业联赛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家挺无聊的，写完作业以后就在家里收拾东西。”
苏沐橙把那些账号卡又重新收拢，放回到盒子里：“收拾的时候就发现家里到处丢的都是他的账号卡，抽屉缝里、桌子底下，甚至翻开本电竞杂志，里面都能夹着一张。”
“我把那些账号卡挨个登陆了一遍，把职业名字等级都记下来，然后收集在一起。虽然很无聊，不过就有一种……”
苏沐橙顿了顿，笑了一下：“寻宝的感觉？”
“寻宝？”
“是啊。”苏沐橙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对我来说，他留下的这些东西就是宝物嘛。”
叶修本来有些跌宕起伏的心情，忽然因为她的话而沉静下来了。
他点了根烟，再次打开了职业选手群的窗口，在群成员列表里耐心地拖动着，从百来号人中把邱非找了出来，加了他的好友。
邱非很快就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前辈？”
“打听一下。”叶修慢慢地敲着，“嘉世下赛季，有没有一个准备出道的机械师？”
邱非茫然了片刻，回复道：“没有。”
“后备的也没有？”
“没有。”邱非肯定地说，“嘉世现在的阵容都还不稳定，并没有融入新选手的打算。”
叶修吐了口烟：“知道了，谢谢。”
就在他准备关掉聊天窗口的时候，邱非忽然又发过来了一条消息：“前辈，世邀赛加油！”
叶修顿了顿，回道：“谢谢，你们也加油。”
想想又多说了一句：“你上赛季打得还是有点冒进了，我知道你可能压力比较大，总想作为队伍的尖刀打破局面，但是也要注意一下什么时候能冲，什么时候不能冲。比赛一个人是打不了的，多想想该怎么和队友打配合吧。”
似乎是没想到叶修一直有看嘉世的比赛，而且还注意了他的表现，邱非愣了半天，半晌才回复道。
“……谢谢前辈。”
叶修笑了笑：“不过现在这些应该也用不着我教了。”
“不是！”邱非急忙说，“我还很不成熟，需要注意的地方还有很多，很感谢前辈的指点……”
“我会把嘉世重新带回巅峰的。”年轻的嘉世队长如此保证道。
“哎，就是这点啊。”叶修说，“嘉世曾经怎么样，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重要的是你现在在什么样的队伍里，想要和谁一起拿到冠军吧？”
邱非停了片刻，然后重新回复了一次。
“我们嘉世会拿到冠军的。”
“这就对了。”叶修说，“不过冠军一定是我们兴欣的。”
“……”
和邱非聊完，伍晨的消息再次发了过来：“叶神，你刚刚提到的那个人，我遇到了一点问题……”
“你说。”叶修已经隐隐预感到了他要说什么。
“我去搜了一下这个人，想加一下他的好友。”伍晨迷惑不解地说，“但是搜出来的结果显示，他上次登陆已经是在十多年前了？”
叶修沉默了半晌，说：“现在荣耀可以重名了吗？”
“不能啊。”伍晨小心翼翼地问，“叶神，你不会遇上骗子了吧？”
那口吻，仿佛是在面对着自家接到了诈骗电话，深信不疑地把养老金全交了出去，还不允许家人反驳的老太太。
要真是骗子那倒是好了。叶修捏了捏眉尖，回他道：“可能我把名字记错了。”
“那单子上那些材料怎么办？”伍晨问。
叶修想了想说：“你先拿给我吧。”
关掉对话框，叶修按灭了手中的烟，靠在椅背上重新理了理思路。
荣耀是账号卡制，“苏木遮”的账号卡在苏沐橙手里，这一点应该是没有错的，那姑娘不会用这种事开玩笑。
对方自称是嘉世战队的人，然而邱非也已经很坚决地否定了自己队伍里有机械师的存在。
所以他遇到的那个“苏木遮”，究竟是怎么回事？
水平很高的机械师、嘉世战队、不知道兴欣、知道峡谷中的隐藏区域、制作银武、要的材料都是55级以下的、十多年没登陆的账号……
一连串的碎片拢在了一起，叶修脑海中模模糊糊浮现了一个小小的影子，那个影子一步步地冲着他跑过来，直直地冲到他面前才停下，然后滴滴两声，轰地一下在眼前爆炸了。
……点到满级的机械追踪。
对于叶修来说，这是一个非常离奇不可思议，却又让他不得不去正视的可能性。
他可能在十二年后的第一区，遇到了十七岁的的苏沐秋。
07
然而第二天、第三天乃至第四天，苏木遮都没有上线。
是他临时有什么重要的事放了叶修鸽子，还是这匪夷所思的时空交错现象已经消失了，又或者说……
又或者说，他登陆不了了？
叶修把玩着手上的账号卡，若有所思地神游着。那天和苏沐橙联系过以后，他便托对方把苏木遮的那张账号卡寄了过来，背面果然有一条很严重的划痕，确实是不能用了。
游戏界面中，苏木遮的头像依然黑着，从一叶至秋的好友列表上看，他的登陆时间显示的是三天前。
他还会上线吗？
叶修的目光又移回屏幕，一叶至秋正百无聊赖地蹲在峡谷中，这已经是他第三天在这个地方等待苏木遮了。战斗法师头顶上树叶窸窸窣窣地摇摆着，日光被切割成碎片洒下来，纷纷落在他肩上。
说来玩了这个游戏十几年，他一直忙碌于打怪练级、杀人杀boss，像这样什么事也不干地在地图里挂机，几乎是他游戏记忆里空白的一块领域。
最接近挂机的一次，也是苏沐秋不知道在哪里听了小道消息，说圣诞活动的boss要在某个地图出现，硬是拉着他去等刷新。结果他们在冰川间蹲了几个小时，也没看到什么圣诞boss的影子。
叶修无聊到电竞杂志都翻完三本了，正想质疑一下苏沐秋消息的可靠性，却发现他已经缩在电脑椅上睡着了。
“还刷不刷啊？”叶修问他。
“刷……”苏沐秋半睡半醒地念叨，“有了喊我……”
窗外是H市难得纷飞的大雪，游戏里戴着圣诞帽的小雪怪们在来回打转，电脑边还放着两杯苏沐橙倒的热水，旁边就是苏沐秋轻轻的呼吸声，这样的环境，确实是让人忍不住开始发困。
叶修跟着也打了个哈欠，去抱了条被子过来，把电脑椅拖到苏沐秋旁边，一条被子盖住了两个人，跟着就蹭过去靠在了苏沐秋颈窝，一副也要入睡的样子。
“你别睡，起来看着boss……”
“刷新了我能听见。”叶修言之凿凿地说。
于是苏沐秋就不吭声了，歪着脑袋也靠在了叶修头顶。
结果圣诞夜就这么挂着机睡过去了。
至于第二天早上起来，苏沐秋看着面前荒瘠的冰川大发雷霆，就又都是后话了。
回过神来，叶修鼠标指针移到好友列表里“苏木遮”的名字上，十分无奈地点了点。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即使是隔了几千个日日夜夜，这个人总是有本事给他带来新奇的游戏体验。在游戏中穿越了电波，遇到十几年前的角色，这种事可能吗？
但是既然发生了，那就确实是发生了。
所以，哪怕一次也好，让我再见你一面吧。
“听说你被人骗了？”
QQ上陈果突然发来了一个窗口抖动。
“……”叶修回道，“没有的事。”
陈果沉默了半天，小心翼翼地说：“你要是真被骗了就直说啊，那些材料也不值多少钱，你不用过意不去。”
“真没有。”叶修头疼地给她发了个截图，“材料都还在我身上呢。”
“哦……”陈果说，“那你是被放鸽子了？”
叶修顿了顿，然后敲字道：“我心里有数，你放心吧。”
他都这么说了，陈果便也没有继续追问，转而说道：“等从东京回来，8月底那会儿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叶修回了一个问号过去。
“队里想一起出去玩几天，你要不要一起来？”
“不合适吧。”叶修笑道。
“靠，有什么不合适的？！”陈果顿时发飙了，“没安排是吧？那忙完了就和沐沐方锐一起回H市！”
一段时间没和叶修说过话，她本来想保持客气地开个场，结果没说几句就绷不住了，迅速回归了自己的脾性。
“行行，知道了。”叶修说，“包吃住旅费吗？”
“你说呢？”陈果没好气地说，“玩完回来再在兴欣呆两天吧。”
“有空的话就……”
“你没空啊？！”
“有空，有空。”叶修说，“这都快十二点了，老板娘别熬了早点睡，面膜白敷了。”
“哼！”陈果气乎乎地下线了，叶修无奈地关掉窗口，决定起身去接杯热水，然后再等苏木遮两个小时。
“那个人又来了！”
剑客有一搭没一搭地打了一下地图上的野怪，然后小声地和身边人说：“天天在这边蹲着，怪吓人的。”
“上周就是他和那个机械师抢了我们的boss，难道这周他还要抢？”旁边人也小声地回他。
“那他也太光明正大了一点吧？”
剑客刷地一剑砍出去，没想到刺了个空，于是连忙收回了剑，假装无事发生过：“看这站位，简直恨不得让所有人一进图就能看到他似的。”
“你说他是不是挂机了？”剑客旁边的流氓纳闷地说，“这都一两个小时没动过了，要不你去砍他一下试试？”
“我靠，要去你去！”剑客大怒，“上次就是你们把我卖了，差点让我死在那个机械师手下！”
“我去就我去。”流氓一拳揍到了旁边的小怪身上，然后装模作样地带着小怪往那个战斗法师身边凑了过去。
一直到他鼻尖都贴到了战斗法师面前，小怪也脱离仇恨范围跑回了原地，对方仍然一动不动。
“我上了？”流氓跃跃欲试地给兄弟们发消息。
“你上吧！”兄弟们纷纷为他喝彩。
叶修端着杯子回到电脑前时，迎接他的便是屏幕上扑面而来的一板砖。
他一头雾水地坐下摸上了键盘，然而视角已经被流氓的一套连招带得乱七八糟，抓住机会他正要龙牙出手打破对面的连击时，突然一把抛沙扔了过来，屏幕上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叶修心里咯噔了一声，叶秋这个账号等级低装备烂，那点生命估计真不够撑多久的。
更重要的是，他身上还背着一背包的材料呢！
这失明状态是一阶四秒，还是满阶八秒？他一边猜测，一边不动声色地听着游戏里传来的声音，冷不丁开口说道：“哥们你这是和我有什么仇？”
对方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然后有些心虚地说：“随便打打，锻炼身体。”
没想到他才一出声，战斗法师的战矛就已经气势惊人地刺到了面前！流氓跟着便被挑飞向了空中，他一边努力挣扎着想要落地，一边向兄弟们吆喝起来：“你们还傻愣着干嘛，快来帮我，他都残血了！！”
四秒已到，屏幕还是一片黑暗。不清楚对方的人数和职业，叶修下意识就要操纵着战斗法师滚出去，手指刚搭上方向键，身边忽然传来了一串激烈的枪声！
砰砰砰砰！！
很近，就在面前！
可是，这个枪系是什么时候插到他面前的？叶修心中一惊，正要与对方拉开距离的时候，屏幕突然毫无征兆地恢复了光明。
那个让他等待了已久的熟悉身影，正挡在他的前方。
机械师和战斗法师站在同一片树下，肆意抛洒着机器人和手雷，然后一枪一个打爆了所有机械物，剧烈的爆炸连环轰向了面前的几个玩家，一瞬间便把他们都从山坡上逼了下去。
身前满是爆炸的硝烟与火光，背后却笼罩着一片温柔的树影，机械师沐浴在这双重的光线之中，整个人都不真实了起来。
结束了这波攻势后，苏木遮潇洒地收起了手枪，转过头来看着一叶至秋，语气里满是得意。
“想我了没？”
08
“我记得我们好像约的是‘明天见’吧？”
苏木遮有点尴尬地咳了一声：“我卡不小心给蹭坏了……”
他愤愤地开始在树下转圈：“我本来想换个号来找你，结果搜一叶至秋一直显示该ID不存在，那我是见了鬼吗？”
是啊。叶修心想，在你那边的游戏数据库里，这个号恐怕确实还不存在呢。
“然后我就跑去换卡了。”苏木遮继续抱怨着，“太贵了，换一张卡要五十，比买张新卡还贵，要放平常这卡我就不要了。”
话头一转他又问：“我这几天都没上线，你就不怕我是骗子跑路了？”
“不怕。”叶修看着屏幕上机械师的模样，轻轻道，“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咦？”
“你材料还没拿。”
“你好歹对我的人品有点信心啊？！”
两个人再度面对面蹲了下来，一件件交换着材料，同时苏木遮还在继续叨叨着：“我平常去的那家店关门了，于是我就又找了一家，倒车倒得我都迷路了，结果售后磨蹭了两天才把卡给我换到手。”
“然后刷这张卡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还总是读取不上，我这都刷了一百次了才上来，荣耀这服务器也真是可以了……等等，没有黄金石？”
“我们也不够用。”叶修说，“你要那么多黄金石干什么？”
“我想给自己做个银武，重炮。”
叶修沉默了足足半分钟，才问道：“打职业比赛用？”
苏木遮忽然警觉起来：“你不要再套我们嘉世的情报了！”
叶修哦了一声，没再说话了。
似乎觉得刚拿了人家的东西，就这样堵人家的话头不太好，安静了一会儿后，苏木遮又开始讲话。
“你的战斗法师还是蛮厉害的，估计以后我们还有得打。”
“不用以后了，就现在吧。”叶修说。
“啊？”苏木遮没跟上叶修的节奏，愣了一下，“在这里？”
“修正场，来吗？”
“即使是我赢了，你也不能把材料收回去啊。”
机械师在竞技场房间里跳了跳，非常严肃地和叶修商量着。
“我开始了？”叶修鼠标移向了开始键。
“等等等等让我调整一下状态！”苏木遮深呼吸了一下，机械师不再乱跑乱动，稳稳站在了原地，半晌他沉下声音道，“开始吧。”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战斗宣告打响，战斗法师毫无犹豫地正面冲了过来！
面对着战斗法师强硬抢攻的姿态，苏木遮一甩手，两个机器人先后落地滚向了地面，一左一右地挡到了一叶至秋的前方。在机器人奔过去的同时，机械师也发动了推进器，高速后退与一叶至秋拉开着距离。
不过虽说角色是在后退，但他手中的手枪却直直对准了战斗法师的眉心，砰砰砰就是一串子弹射了过去！
左右机器人挡道，中间是子弹的攻势，这才一开场，苏木遮就三路封堵了叶修进攻的途径！
“咦，你上次不是还和我打近身对攻的吗？”
面对着这样的封堵，一叶至秋的步伐连一瞬都不曾停歇，战斗法师身子一矮滑到了地上，竟是从下方直接穿过了弹雨！
滑铲！
机械师的射速本就比不上神枪手和弹药专家，弹雨也比这两者好躲得多。一叶至秋这一下虽然令人意外，但是也不能说反应不过来，苏木遮回手就飞了一个手雷出去，从正面炸向了一叶至秋！
“上次是不知道你底细托大了，没事谁要和你贴脸近战啊！”
“那可由不得你。”
一叶至秋一矛在空中打爆了这个手雷，爆炸烟雾瞬间翻腾着将他的身形裹了进去，下一秒，战矛直直从硝烟中刺了出来！
然后，刺了个空！
叶修立刻一个后跳撤离了原本的位置，就在他退开的瞬间，嗡嗡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一连串炸弹从天而降！
机械空投！
炸弹在身边一个接一个地爆炸开来，视野立刻就被干扰得什么也看不清了，爆炸声效也使得叶修无法分辨苏木遮的位置，在这一瞬间，他确实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然而几乎是毫无迟疑的，叶修鼠标甩出了一个极大的弧度，战矛一百八十度划了一圈，圆舞棍极其精准地甩到了在爆炸烟中走位到他身后的苏木遮！
这人嘴上说不和他贴脸近战，结果五秒后就趁着爆炸烟的干扰大胆杀了个回马枪！
明明是大好的局面，结果机械拳还没落到一叶至秋身上，就被战矛强制甩到了地上，苏木遮几乎要吐血：“你这一下戳得也太准了吧？”
叶修笑了笑。
看不清没关系，听不清也没关系，他还有和这个人打过千百场留下来的熟悉和了解。判断他下一步会走位到什么地方，根本就是信手拈来。
而直到现在，他也终于完全确认了。
眼前的人，就是苏沐秋。
斗气与爆炸重重冲击交错，战斗已经进行到了尾声，两个角色生命下滑的速度不相上下，胜负只在一矛一枪之间。
就在矛尖再一次地要命中到苏木遮身上的时候，机械师忽地启动了机械旋翼，腾空避开了战斗法师的攻击，一边甩手丢下几个机械追踪，一边在空中急速后退！
血线危险到了这个地步，枪系职业当然不能再继续冒险打贴身，能否和一叶至秋重新拉开距离，恐怕就是这场PK的胜负关键了。机械追踪和机械旋翼都是苏木遮在这场战斗中几乎没怎么使用过的技能，此刻接连放出来，是铁了心地要立刻脱身了。
对于叶修来说，理论上最好的选择是强吃下机械追踪的伤害，接着趁苏木遮还没飞远的时候，绊住他直接一波带走。
也正如理论中的那样，一叶至秋一甩战矛，强硬地顶了上去！迎面扑来的机械追踪机器人一个接一个地在他身前爆炸，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这5级技能的伤害竟然相当惊人，战斗法师的生命格格下滑，猝不及防一路跌到了5%！
然后就在这时，苏木遮忽然取消了机械旋翼，机械师从空中直坠而下冲入爆炸烟中，因为下坠而不稳定的枪口牢牢锁定了一叶至秋！
撤退只是遮眼法，他是要诱骗一叶至秋强吃这波伤害，然后回身就地强杀！
就在苏木遮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的时候，他的动作忽然一僵，跟着毫无防备被挑飞了出去！
一叶至秋仿佛早已预料到了他会折返，战矛在爆炸烟的遮掩下一秒不差地挑中了他，龙牙接天击直接打出了浮空效果！
苏木遮心里咯噔了一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被预测中，但是此时此刻必须打断一叶至秋的连招，否则一切就结束了！他的目光移到了战斗法师身后，他在下落时悄悄丢下的三个小机器人正在急速冲来，如果能赶上的话……
然后在他的眼前，圆舞棍刺过来就是一个半弧横扫，重重地将他砸到了那三个小机器人身上！
又被看穿了。苏木遮在地上叹了口气。
百龙流星打带着斗气澎湃落下，机械师的生命一路归零，胜负已分！
“要不是打法有点微妙的不同，我都要以为你是我那个朋友了。”
苏木遮在频道里纳闷着：“最后的那会儿，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要退？”
“你的机械追踪和别人不一样。”叶修说，“一看到你放出来，我就知道你是要打伤害了。”
“我去，这都行？”苏木遮大惊，“你就不怕伤害太高直接把你炸死了？”
“机械追踪满阶的伤害，我都不知道算了多少次了。”叶修笑了，“服不服输？”
“只是这次而已！下次在比赛场上碰到的话，输的肯定是你。”苏木遮哼哼了两声说，“我那个朋友水平可是还要比我高那么一点点的，你身边应该没有这个级别的高手了吧？”
叶修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我应该不会再打职业比赛了。”
“啊？”
“我都快三十了。”
“哦……”苏木遮呆呆地应了一声，然后说，“不过年龄也不是问题吧？”
“又不是只有职业比赛这一条路子可走，这个游戏这么有意思，只要想玩的话，不管用什么方式都能找到自己的乐趣吧？”他认真地说。
“是啊，这个游戏这么有意思。”
叶修的目光落在身后的国家队队服上，笑了笑。
“所以我还在继续，而且还会一直继续下去。”
“再说就算你不继续打了，你的战队还在继续打啊……叫什么来着，新兴？”
“是兴欣。”
“对，兴欣，记住了。”
苏木遮应了一声，说道：“哎哟，有人叫我，那我先下线了啊。”
紧接着，不可思议的现象发生了。本应直接下线的机械师，居然整个身影都模糊了起来，角色自下而上一格格分散成了数据流，然后逐渐消散在竞技场中。
“惊天大Bug啊……”叶修叹息着。
数据流已经蔓延到了上半身，然而苏木遮本人似乎并没有发觉，还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
“？”叶修打了一个问号过去。
“没什么。”苏沐秋又笑，“就是忽然觉得我们还挺合得来的。”
话音刚落，闪着光的数据和机械师便一起从竞技场消失了，仿佛这个角色从来没出现过那样。一叶至秋好友列表里的头像跟着也暗了下去，上次登陆日期一刷新，变成了十二年前。
叶修握着鼠标，指针在他消失的地方停驻了很久，然后安静地退出了游戏。
那是自然的。
和你合得来这种事，早在十二年前我就知道了。
09
放在裤兜里的手机“嗡嗡”地震了起来。
叶修放下手中的文件夹，拿出手机解锁看了一眼QQ的界面，又是叶秋的消息。
“不是说好把我的账号卡放下的吗？？？”
“回头还你一张？”叶修回。
“你讲讲道理，乱拿别人东西这样好吗？”
叶秋出差回来，本想赶紧把那张卡收好藏起来的，结果找了三圈也没看到卡的影子，气得连忙又联络他这混账哥哥。
“又不是第一次了。”叶修十分坦然，“你那卡上又没什么贵重装备，回头还你一张满级橙装卡怎么样？”
“这是装备的问题吗？！”
“那是什么问题？”叶修问，“名字的问题？”
“……………”
叶秋说：“不用还我了，拜拜。”
“那橙装卡还要吗？”叶修又好心追问。
消息才刚发过去，候机厅的登机播报就响了起来，坐在叶修旁边的喻文州收起了手中正在看的资料，站起身后随口问他道：“你现在开始用手机了？”
“老冯让配的，说再联系不上就开了我。”叶修耸耸肩。
QQ上叶秋那边恶狠狠地回复：“不要！！”
“那我登机了，有空再联系，拜拜。”
“……一路顺风。”叶秋顿了顿又回道，“祝你再拿个冠军。”
叶修笑了笑，把手机关机了。
叶修登完机走到座位上的时候，苏沐橙已经在他旁边坐好了，正低头专心地翻着一个什么册子。
“看什么呢？”叶修坐下来，系着安全带问她。
“东京观景指南！”苏沐橙把册子的正面举起来给他看。
“什么什么，你们要去哪玩？”方锐在另一边探过头来。
“天空树，你去吗？”苏沐橙转过身又把自己正在看的那页举给他看。
“不了不了，那有什么好看的。”方锐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缩回了座位上，“我还是和孙翔他们一起去迪士尼吧。”
于是苏沐橙又转回了叶修那边，把册子再次举了起来。叶修摆摆手示意她放下来：“先专心把比赛打好，结束后就去。”
苏沐橙嗯了两声，笑着继续往下翻阅册子。叶修正打算闭眼眯一会儿，就听见她在旁边说：“总觉得你这两天好像心情很好啊？”
“有吗？”
苏沐橙点点头。
叶修想了想，慢慢闭上眼睛。
“可能是因为遇到了一个好久不见的故人吧。”
机身剧烈震动起来，空乘来回走动着通知乘客打开遮光板，从飞机舷窗向外看，他们逐渐抬升离开地面，穿过苍穹间层层气流，在海拔一万米的云海中扬帆起航。
然后一路向前。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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