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伞 / 热感飞弹
给飞老师的旧文，厚着脸皮发出来了！
苏沐秋退役设定注意。
01
也差不多是时候放弃了吧？
嘉世技术部室内，关到只剩一盏的光源在头顶轻轻摇曳，光斑落在电脑屏幕上，拖拽资料的进度条正像龟爬一样一寸寸挪动着，等待漫长到让人心烦意乱。
苏沐秋盘腿靠在椅子上十分无所事事，在变换了数个姿势，翻乱了好几本笔记之后，忍不住开始寻思起一些漫无边际的念头。
说是放弃其实也有点夸大其词了，从来没开始过的事情能用放弃来形容吗？
只不过有那么一天开始，苏沐秋忽然发现，即使在没有打游戏的时候，他的目光也总是在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叶修的举动游走，等反应过来时，已经不知不觉盯着叶修看了半个小时。
就这么简单而已。
叶修这个人，你让苏沐秋说他的缺点，他可以洋洋洒洒数落上十几页，甚至还能配上生动详细血泪齐飞的真实事例，足以让所有读者都共情共鸣。
可你要让苏沐秋说他的优点，他可能卡壳卡上半晌都蹦不出几个词，说来说去最多也就是一句“荣耀打得不错”。
然而喜欢上叶修，并不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第一次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苏沐秋大概只花了五分钟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然后他下来首先选择做的事情，就是打开相册，把手机上刚刚拍下来的，叶修在嘉世例行会议上哈欠十连的照片给全删了。
意识到自己居然在陶轩慷慨激昂的发言中，盯着叶修打哈欠看了半个小时，甚至还开着连拍拍了铺满一整个相册的颜艺表情，苏沐秋一时心情有点复杂。
于是想了想，他又欲盖弥彰般从垃圾桶里找回了一张表情最丑的照片，转手发给了吴雪峰。
吴雪峰的手机丁零一声响了，整个会议室包括怒目而视的陶轩和睡眼朦胧的叶修都看了过去。吴雪峰尴尬地把手机调成了静音，然后回复苏沐秋道：“你是怎么做到在老板眼皮子底下偷拍的？”
苏沐秋回他：“你是怎么做到开会还不静音的？”
然后下一秒两个人一起被陶轩点了名，要他们给自己在上周比赛里的表现找出三个反省点。苏沐秋顶着叶修看过来的视线，说：“我觉得我上周的反省点是火线太过强势、控场作用太过突出……”
“还有，和队长叶秋配合得太好削了几个零蛋，没给其他队留够面子？”
当时陶轩的白眼、满场队友的嘘声和叶修比着拇指的笑，至今都和那一天的心情一同，清晰地留在苏沐秋的记忆里。
然后自那以后三年过去，嘉世作为豪门战队搬进了更大的新楼，吴雪峰和他先后退役离开了那片赛场，苏沐橙跟随着他们的步伐加入了嘉世俱乐部，会议室里坐着的队友不知不觉就换了大半，在走廊里碰到的面孔也变成了一张张陌生的脸——
而他依然还在喜欢叶修。
电脑发出了“叮”的一声提示音，资料传输结束了。
苏沐秋回过神来，把关榕飞的硬盘摘下来放到了他的桌子上，接着整理了一下文件，准备关机时，却发现桌前还丢着一个不知道是谁的U盘。
嘉世统一配发的U盘都长得一模一样，他们这群男生又不会像苏沐橙那样给U盘挂个挂件，于是每次都要重新插到电脑里看一眼。
不过才刚插进USB接口他就后悔了。
这好像是叶修的。
屏幕上弹出来的提示框也证实了这一点，整个嘉世里让U盘保持着默认用户名的也只有叶修一个人了。
之前叶修跟苏沐秋说想给战队做一份新的训练计划，他自己电脑上的备份找不到了，让苏沐秋把前几年的存档拷在U盘上给他。
早在荣耀刚开始运营的时候开始，叶修和苏沐秋的所有资料文件就一直是完全共享的。他们甚至有一个共用的邮箱来存银武设计图，毕竟在网吧玩游戏的时候，每天的电脑都不是同一台，U盘也经常容易感染病毒，他们习惯了有什么都在对方那里备份一份。
这个习惯一直到来了嘉世以后也一直保留着，资料文件也从银武设计图换成了战队的比赛视频、战绩分析和复盘记录。
只不过从第三赛季结束，苏沐秋正式宣布退役开始，那个邮箱就已经很久没有过上传新的文件了。
叶修找他这事已经是好几天前发生的了，苏沐秋平常桌子上东一叠西一沓资料堆得太乱，U盘塞在底下总看不到，于是就给忘了。
不过叶修怎么也没催？平常他好像不是这么不仔细的人。
苏沐秋一边拷着文档，一边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最近这个时间点，他实在是有点不太想见到叶修，要么找个借口让苏沐橙给送过去算了？
在荣耀职业联赛第四赛季，苏沐秋已经退役转职成为嘉世技术部主任的现在，如果没有什么要调试装备和测试数据的需求，那他也完全没有要和战队队长叶修打照面的必要性。
一面这么想着，苏沐秋把U盘装在了口袋里，关灯锁上了技术部的门。在电脑前久坐留下的后遗症，直到这个时候才鲜明地浮现出来，他按着酸痛的腰背肌肉登上了电梯，按下宿舍的楼层。
却没想到电梯门一打开，他就猝不及防地看到了那个他最不想见到的人。
叶修正伫足于电梯对面的走廊窗口边，一边抽烟，一边低头翻看着什么资料。窗户半开着，从香烟火星上浮起的烟雾，缭绕过他的手指间，然后一缕缕顺着夜风送向了窗外。
走廊内很暗，于是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泻出的光，就那么直直地落在了他的身上。顺着这束光和电梯叮咚的声音，叶修跟着抬起了头。
一接触到他的眼神，苏沐秋就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好像变慢了。
“……宿舍规定，走廊不准吸烟。”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
这算什么开场白？刚说出口苏沐秋就后悔了，恨不得立刻读档，回到电梯里再重新出来一次。
“就这一根。”
叶修晃了晃手腕，说：“一天都在训练室那边，没找着机会抽，这是今天第一根。我这不是还特意跑到窗户边了？你不说等会味儿散了没人知道。”
电梯门缓缓关上了。走廊里重新回归一片昏暗，只剩叶修手间的一抹红星，在他身后的霓虹夜色间明明暗暗着。
苏沐秋抽了抽鼻子，在黑暗中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味。
不怎么好闻。可是几天没闻到这个味道，竟然还觉得有些怀念起来。
从来没有吸过烟的人，会有染上烟瘾的可能性吗？苏沐秋忽然间微微走了神。听说二手烟的毒性比吸烟更重，那么二手烟的烟瘾，会不会也比正常的烟瘾更重一点？
“苏沐秋？”
叶修在对面喊了他一声。苏沐秋猛地一个回神，道：“嗯？”
叶修看着他，捏着文件夹点了点自己的眉心。苏沐秋顺着这个动作往自己鼻梁上一摸，才发现他离开技术部房间的时候，甚至忘了把防蓝光眼镜取下来了。
“忘了。”苏沐秋嘟囔着摘下黑框眼镜，随手揣进了口袋里，然后就摸到了那个属于叶修的U盘。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接着又把手抽了出来。
“你怎么又加班到这么晚？”叶修抬头看着他，“这退役不退役也没个区别啊。陶轩又不会给你多开工资，有什么活儿第二天上班时间再干呗。”
又？捕捉到他话中的字眼，苏沐秋下意识就问了出来：“你怎么知道我加班了？”
话一说出口，苏沐秋就自觉说错了话，顿时浑身不自在。他一瞬间替叶修想好了好几个理由，“我听关榕飞说的”或者“我听沐橙说的”，甚至随便听谁哪怕是陶轩说的都行。
然而叶修一言不发。
于是走廊的空气就陷入到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当中。
这是什么意思？苏沐秋忍不住想，总不能是叶修自己每天都在留意他几点回来吧？
这种有点自作多情意味的假设，顿时让苏沐秋觉得他也太尴尬了一点。于是他主动开口道：“你吸完就早点休息吧，我回去了啊。”
说罢苏沐秋转身就想走，却听到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他莫名其妙地回头，看到叶修竟然追了过来。
文件夹和吸了一半的烟一起掉到了地上，火星落了一地，然后跳动着逐一熄灭了。两个人的距离一瞬间拉近了太多，苏沐秋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
“哦，那什么。”叶修回头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文件夹，像是刚想起来什么一样，若无其事地问，“之前我问你要的那个训练计划呢？”
苏沐秋觉得放在口袋里的那个U盘忽然间变得滚烫了起来。
也许趁着这个机会直接还给他算了。
他不知道自己刚刚那一瞬间为什么没有说出口，不过这个U盘揣在他身上，就像是将定位热源火机揣在了怀里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飞弹呼啸着从天而降，在轰鸣中掀起巨大的蘑菇云，用爆炸将他整个人都吞没。
“我去我给忘了！”
然后苏沐秋打了个响指，道：“明天吧，明天拷一下给你。”
也许飞弹明天就会于头顶落下，但是在这一刻，苏沐秋脑海里想的仅仅只是，这样明天就也可以见到他了。
02
苏沐秋握着那个烫手的U盘回到宿舍的时候，却发现他的房间早已被一位不速之客占领了。
苏沐橙穿着傻乎乎的毛绒玩偶睡衣盘坐在椅子上，长发用发圈胡乱一扎，正皱着眉头紧盯着苏沐秋的电脑屏幕，手下也跟着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
苏沐秋凑过去一看，这姑娘是正拿他电脑上的训练程序做基础训练呢。屏幕上目标圈正不断地变换着位置，苏沐橙用程序模拟出来的枪炮师技能一次又一次地对靶位进行射击，每击中一次都会给出准确度判定。
正巧苏沐秋走过来的时候一轮训练结束了，程序框内弹出了97分的总判定，苏沐橙有些焦躁地叹了口气。
这个分数当然不能算低，但是对于职业选手来说，没有满分就算不上合格。苏沐秋退役之前，没事也喜欢在赛前拿训练程序找找感觉，苏沐橙大概是跟着他染上了这个习惯。
只不过眼下对苏沐橙来说，这训练怕是只能起到反作用了。
“你怎么跑我屋里来了？”
苏沐秋弯腰换了拖鞋，走过来伸手转了一下电脑椅。苏沐橙垂头丧气地被他转圈带过来，伸手将睡衣上的狗耳朵帽子罩在头上，抗拒着和苏沐秋的交流。
“说话？”苏沐秋伸手揪了一下她的狗耳朵。
“……明天有比赛。”苏沐橙趴在膝盖上闷闷地说。
“嗯？”
“和霸图的。”
苏沐秋顿时明白了。
现在正是第四赛季赛季中段，本赛季联盟内同时涌入了一大批非常优秀的新人，在经历了赛季初的新人闪光期之后，他们不可避免地各自都遇到了新人墙的问题。
新人墙其实是一个很正常的现象。只不过对于新人来说，初出茅庐就成为赛场上防线最脆弱的一点，每次比赛都被对手盯死并且以自己为突破口打出一波攻势，甚至因此输掉比赛的话，无论如何都是会产生心理压力的。
本赛季霸图战队引入了新人牧师张新杰，完美补上了他们防守端的劣势，在常规赛中可以说是气势如虹一路领跑。嘉世在第一轮和霸图碰上的时候是霸图主场，几乎没有什么意外地输了。
现在第二轮又和霸图碰上，苏沐橙压力大也是情有可原的。本来常规赛中段她的表现就不算亮眼，如果又在嘉世主场因为自己输给了霸图，场内嘉世粉丝会有多失望简直不能想象。
“叶修怎么说？”
苏沐秋又揪了一下她的狗耳朵，苏沐橙忍不住伸手把他不安分的手给拽了下来。
“他制定了一套针对张新杰的战术，我们训练的时候也演练过好几次了。”她再次叹气，“不过我还是觉得有点不安。”
“不安到连今天更新的电视剧都没看。”苏沐橙又强调了一次。
“然后来我这打了个97？”
苏沐橙被这话戳伤，干脆一个大字形扑到了苏沐秋的床上，痛苦地打了个滚。
苏沐秋在她空出来的电脑椅上坐下，伸手又开了一局训练，一边砰砰射击着圆形靶，一边道：“叶修就没跟你说点别的？看把你慌的。”
“嗯……”苏沐橙趴在床上嘟囔着，“训练结束以后说了，说明天不用紧张跟着他走，有什么纰漏他兜着。”
“那你还紧张到打了个97？”苏沐秋背对着她说。
“我们能跳过97这个话题吗！”苏沐橙咣地拍了一下电脑椅背，苏沐秋被她拍的一晃，然而手下还是稳定无误地命中了目标。
“我当然相信叶修，只不过紧张是对自己，比赛是我在场上打的，总不能一直让他拖着我走……”
她顺着过来趴到了椅背上，看着苏沐秋一击一击地打出perfect，在旁边念叨道：“哥你都这么久没训练了，怎么做到手还是这么稳的？”
“天赋？”不等苏沐橙接话，他就继续说，“你的手也很稳，只是你放技能前用来判断和犹豫的时间太久了。新人的优势本来就不是经验，你不用刻意去和那些已经打了不知道多少场比赛的选手比判断，比不赢的。”
“你的优势是准，以及快。如果一直思考会让你紧张，那还不如跟着直觉走。”
苏沐秋手指点下鼠标左键，瞄准镜收缩锁定在目标靶的路线前，然后在目标进入瞄准镜的一瞬间，抬手，砰！
“开枪就是了。”
雷鸣般的尖叫鼓掌喝彩声一同从电脑中迸发出来，苏沐秋生生被这动静给吓了一大跳。他伸手关掉100分的提示框，骂道：“谁给加的音效，太傻缺了吧？”
“早改了好几个月了。”苏沐橙说，“叶修说满分要高调一点，这是一种奖励机制。”
“训练室里给这动静，确定不是公开处刑？”苏沐秋谴责，“我退役以后他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吧？”
“可不是吗，你走了雪峰哥也走了，基本上就是叶修的独裁一言堂了。”苏沐橙道，“只不过有一回开会的时候，他低头看资料，忽然就蹦出来一句，苏沐秋，这个选手去年是不是上过一次场？”
“然后没人回应他还愣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继续跟我们说，这个选手可能是板凳提上来的。”
“我就觉得，你们都走了以后，他其实有点寂寞吧？”
苏沐秋没有接话，室内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训练程序的欢快BGM单调地跳动流淌着。
半晌，苏沐橙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从毛绒绒的睡衣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两把钥匙来，放到了桌子上。
“对了，我今天午休的时候去找房东拿了钥匙，然后又多配了两把。”她指了指桌面，“房东说我们随时都可以搬过去了。”
“两把？”苏沐秋拿起钥匙，疑惑道，“配一把就够了吧？”
“你不打算给叶修一把吗？”苏沐橙似乎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又改口了，“就当是备用吧，万一钥匙落了还可以找他拿。”
“……”
苏沐秋又沉默了。这次轮到苏沐橙了，她扒着电脑椅凑了过去：“说话？”
“说什么？”苏沐秋眼神游移着看向另一侧。
“说，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叶修，我们要搬出去住了？”
这就是苏沐秋最近一直有意避开叶修的原因。
他和苏沐橙作出搬出嘉世宿舍这个决定，也有一阵时间了。期间苏沐秋告知了陶轩，在两站路外看好了房子，与房东签了两年的租房合同，陆陆续续和苏沐橙一起看了一些家具，只差挑时间请个搬家公司，连人带着宿舍里的东西一起搬过去了。
苏沐秋不是不想告诉叶修，只是一直不知该如何开口。
本来很正常的一件事，拖着拖着，拖到即将搬走还没说，就有些变味了。只要一想到叶修问他为什么做决定的时候不说，苏沐秋就感觉更没法开口了。
该怎么回答？
“因为我想让你一起搬出去住，但是你又不是我们的什么人，没有这样要求的道理，所以就一直拖着没说？”
苏沐秋叹了口气，自暴自弃地趴在电脑桌上。想想又摸索着把自己口袋里的U盘掏了出来，反手递给了苏沐橙。
“这是什么？”
“叶修的U盘。”苏沐秋嘟囔着说，“明天的比赛我不去看了，你帮我把这个给他，顺便跟他说一声我们要搬走了。”
苏沐橙一听，嗖地一下把U盘再次塞到了他口袋里，抗拒道：“你自己去！”
“乖！”
“你才是乖吧，把事情都拖到触底了才让我帮忙收场，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苏沐橙！”
“你自己去！”
苏沐橙灵巧地从床上跳了起来，蹬上拖鞋就吧唧吧唧打开门跑了。
苏沐秋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把其中一把钥匙串在了自己的钥匙链上，然后捏着另一把，只觉得冰凉的金属也变得烫手起来。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去想什么去向叶修告白之类的可能性，能够平平安安顺利搬走就已经是万幸了。
工作的范畴不同，本来一天之中能够接触的时间就没有多少，不住在宿舍晚上也不会有机会碰到了，就这样慢慢减少见面的机会，各自过上各自的生活……
本来是抱着这样的打算的。
苏沐秋站起身揉了揉腰，然后握着钥匙扑在了床上，忍不住像苏沐橙刚刚那样也打了个滚，用几乎要闷死自己的气势把头埋在了枕头下面。
只是，在听到苏沐橙说，叶修可能有点寂寞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动摇了。
动摇到甚至有点后悔的地步了。
03
“冲出来了！霸图冲出来了，石不转保住了！”
“这下嘉世的局面可不太妙啊，原本在个人赛与擂台赛中就已经落后了，刚刚针对石不转的一波攻势又被霸图正面瓦解了，如果不能在现在的情况下立即组织好二次进攻，怕是等待会儿霸图队员汇合之后，比赛就要彻底结束了。”
从侧门通道进入观众席的那一霎那，铺天盖地的热浪和眩目的光线一同落下，多面屏幕分别播映着比赛现场和精彩瞬间回顾，喝彩与掌声一浪接一浪地涌入耳内。
苏沐秋戴着帽子眼镜和口罩，一边插着耳机跟听现场直播的解说，一边抬头看向了大屏幕上的画面。
无数盏聚光灯之下，一叶之秋的身影像是一团烈火般在赛场上撕裂燃烧着，凡是他掠过的地方，皆是满目飞溅的鲜血。然而激烈的碰撞也是以战斗法师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的，他一路下降的血线向全场宣告着，这可能已经是最后一波爆发了。
场上的嘉世粉丝都忍不住躁动起来，抱怨声与叫骂此起彼伏，隔着耳机传进苏沐秋耳朵里的只言片语，都在质疑着嘉世其他的队员在做什么，为什么不跟上叶秋。
苏沐秋叹了口气，穿过骂骂咧咧的观众，沿着台阶迈向了嘉世战队的选手席。
就在他落脚于选手席后一阶，正要和嘉世的队员搭话的时候，坐在最边缘座位的队员冷不丁侧过身，向身边队友道：“这场不会又要输了吧？”
“不好说，这场我们打得太中规中矩了，对上现在的霸图确实很悬。”他旁边的队员回道，“苏哥走了留下的缺口一直还没补起来，感觉他们都没适应现在的队伍。”
“你是说枪炮从统筹换成辅助的队伍？”
“是啊，我们围绕着战斗法师和枪炮师的双核打了三年，所有队员都是以这个系统练起来的，现在又回归到单核，老队员们应该都挺难受的吧。”他继续说，“也不是说苏沐橙打得不好，只是……她还太年轻了点。”
“我懂你的意思，但是这也没办法，所有队伍换新都只能慢慢磨合，只有霸图这种补上最后一块木板的队伍才能瞬间飞一个台阶吧。”想了想这个队员又说，“不过话说回来，我一直想问，苏哥还那么年轻，怎么说退役就退役了？”
“三连冠都拿了，可能对比赛也没兴趣了吧。我还听说苏哥之前还和老板合作投资了别的生意，不比打比赛滋润？正好也给妹妹让位了，皆大欢喜。”
“可我还是觉得就这样退役太可惜了……”最开始说话的那个队员摇摇头道，“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强人所难了，但是嘉世还是蛮需要苏哥的，他明明人还留在俱乐部里，状态也没有下滑，却……”
旁边的队友立即伸手给了他一下：“你说什么呢？行了，到此为止，咱俩别在这八卦了。”
苏沐秋站在后面听这两人里里外外聊了一通，尴尬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悄默默在后面一排寻了个位置坐下了。
这两人其实说的也没什么错。只不过这半年来，像这样在俱乐部里议论不休的声音，也是让苏沐秋想带苏沐橙搬出去的一个重要原因。
无论是兄妹俩实力的问题，还是裙带关系的问题，乃至苏沐秋为什么要退役的问题，都被当作是茶余饭后的闲谈一遍又一遍地车轱辘着，连在技术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苏沐秋都撞到过好几次，更不用想苏沐橙那边的感受了。
况且整个战队加训练营都只有苏沐橙这一个女选手，和一群男生一起宿舍生活着实有许多不方便。
等今天比赛结束后，无论如何都要找叶修把搬家这事说清楚了。
苏沐秋这样想着，一抬头，却发现场上的局势已经又一次变化了。
沐雨橙风居然在霸图激烈的攻势之中，扛着手炮直愣愣地从高点一跃跳了下来，就这样挡在了一叶之秋的面前，毫无章法地抬起炮口冲着对手轰击着。
全场都陷入了一种很难以言喻的动静当中，因为他们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评判这样莽撞的行为。我方最远射程的远程一下把自己送进了战局最中心，还挡在近战前面保护他？虽然我们是在喊为什么其他人都没跟上一叶之秋，但是也不是让你这个远程这样来送啊？
不过苏沐橙毕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又为了保护王牌挺身而出，粉丝们实在是有点不忍心嘘她，只好个个一脸便秘地看着屏幕。
叶修似乎也愣了一下，一叶之秋的动作顿了顿，立刻在队伍频道里下达了指示：“奶跟上！”
牧师在沐雨橙风火线的保护下终于敢探上前来，瞬发治疗技能像不要钱的一样往一叶之秋身上丢，立刻就把他的血线从危险边缘救了回来，接着又开始吟唱群体回复。
只不过霸图还没有悠闲到连吟唱的机会也能留给他。石不转的神圣之火落到沐雨橙风身上，强行打断了她的攻势，大漠孤烟跟着就霸体状态踏上前来，像猛兽一样强行撕裂了嘉世的阵型，跟随着他的铁拳，霸图全体一同集火嘉世牧师，瞬间就将残血的他直接送出了局外。
全场嘉世粉丝发出了剧烈的悲鸣，他们看着牧师黑下去的头像，痛心疾首到如同失去了自己挚爱的亲人一样。然而还没等他们感伤完，突如其来的硝烟与轰鸣就再一次爆炸于战局中心！
嘉世牧师在退场之前，居然及时取消了吟唱，改而抢出一个净化丢在沐雨橙风身上，提前消除了她的沉默！
苏沐橙立刻再次拉起了火线，弹药一颗接一颗地砸落在霸图阵中，连绵不断的爆炸激起了冲天的火光，霸图众人的视野里一片混乱模糊。突入嘉世阵中的大漠孤烟似乎意识到了不妙，回身就想折返，却已经来不及了。
在爆炸烟与大火之中，没人知道一叶之秋是什么时候来到石不转身边的。
在他们回头的那一刻，乌黑的却邪已经刺穿了牧师的胸口。炫纹的彩光与石不转退场的白光纷飞着相互交织，前后不过五秒，前一刻还陷入危机的嘉世就这样突然地绝地求生，以一对一强行换掉了霸图的治疗！
全场的观众都惊呆了，他们花了好几秒消化了这个事实，然后陆陆续续有口号声在粉丝之间响了起来。
声音由点连成线，在一叶之秋和沐雨橙风一前一后包夹了大漠孤烟的时候，全场已经整齐划一地开始了一声接一声的呐喊。
“炮飞矛！”
“炮飞矛！”
“炮飞矛！”
刚才瞬间击杀石不转的那一套配合，可不就是以枪炮师的炮火为屏障，战斗法师上前突袭的嘉世经典战法炮飞矛吗！
只不过在苏沐秋退役以后，这套战法就已经消失在嘉世的赛场上了。直到今天，接手了半年沐雨橙风的苏沐橙，终于又一次和一叶之秋一同将这个战法复原了出来。
现场所有嘉世的粉丝内心都只有止也止不住的激情澎湃，甚至有激动的人已经站起来冲着比赛台大声呐喊了。
身为三连冠豪门的嘉世，在去年达成三连冠以后，就仿佛泄了一口气一样，队伍里的老将先后退役，新人又始终差一口气，战队在第四赛季整个前半段都是一副得过且过的样子，完全没有死对头霸图那股冲天的精气神。
半年以来他们对于战队战绩和未来的担忧，始终像是阴云一样始终萦绕在心头，直到看到眼前这一幕，所有的不安都烟消云散了。
哪怕今天这场比赛最后输了，他们也觉得无所谓了。这记炮飞矛就仿佛是一个新旧时代过渡的信号，让所有嘉世粉丝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然后在比赛场上，刚刚送石不转出局的那柄战矛，就仿佛感受到了场上粉丝们的心情一样，承载着无数期盼的重量，再次气势如虹地笔直刺穿了大漠孤烟的胸口！
“荣耀”二字重重打上大屏幕，全场爆发出了今晚最大最热烈的的欢呼声，掌声如雷鸣般久久不歇。苏沐秋长舒了一口气，看着前排的几个嘉世队员也已经鼓掌鼓到脖子都爆出青筋了，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片狂喜之中。
原本苏沐秋确实是没打算来现场看比赛的，毕竟已经退役了，也不好意思麻烦战队那边每次都给他这个技术人员留一个位置。结果坐在技术部房间内，听着直播解说添油加醋地分析着嘉世的不利形势，越来越坐不住，最终还是忍不住跑过来了。
现在看来，今天来了真是太好了。
直到这一刻，他终于有了一种自己已经不再是嘉世战队的队员的实感。那份来自于外界和自己内心，半年来一直萦绕在他胸口难以名状的愧疚和焦虑，也彻底随着眼前灼目的“荣耀”两个大字一起消散了。
聚光灯旋转着照遍整座场馆，十数个礼花筒自观众席间砰然拉响，向高空喷洒着漫天纷纷扬扬的彩带和亮片，苏沐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和全场的无数嘉世粉丝一同，发自内心地鼓起了掌。
无论是他还是苏沐橙，都终于从各自的枷锁中解放了。
04
“我今天打得怎么样？”
“你自己觉得呢？”
比赛结束后，苏沐秋穿过员工通道进入了场馆后台，原本想到比赛台出口那边去等叶修和苏沐橙，却在半途路过楼梯拐角处时，猝不及防听到了自己要找的两人对话的声音。
苏沐秋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直接上去搭话，在拐角前停下脚步，安静地靠在了旁边的墙上。
叶修和苏沐橙肩并肩坐在楼梯口的台阶上，正无所事事地闲聊着。叶修还打火点了根烟，悠闲地叼到了嘴里。
“我觉得还不错吧？”
苏沐橙双手捧着手机，大拇指在屏幕上滑动着。小心翼翼地在微博上窥视嘉世粉丝们的反应。
“你怎么想的，突然就蹦过来还挡到我前面？”叶修呼了口气，“要不是我反应快，让牧师上来作靶好声东击西，你就当场折那了我跟你说。”
“你不是说出了什么纰漏你都能兜住吗？”苏沐橙歪着脑袋笑，“我昨天晚上还去我哥那了，他说我场上老是想的太多，叫我跟着直觉走。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死了我们就完了，我就去保护你了。”
“苏沐秋整天都跟你说点什么乱七八糟的？”叶修说，“跟着直觉走就能打赢比赛的话，我明天就去找一排猴坐这打。”
“事实上我们就是赢了嘛！”
苏沐橙似乎翻够了评论，心满意足地点开了嘉世的队群，然后“咦”了一声道：“我哥今天来看比赛了？”
叶修侧头看向她的手机屏幕，一个队员在群里发了一张微博截图，有嘉世粉丝说在现场看到了苏沐秋。在粉丝微博配图的照片里，苏沐秋戴着帽子架着黑框眼镜，正专注地抬头看着大屏幕。顺着下颚线，他的侧脸轮廓被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了一笔清晰的明暗界限。
“这张还挺好看。”苏沐橙长按保存了一下照片，然后道，“我哥昨天晚上还说他不来看比赛，结果今天这不还是来了。”
叶修看了她的屏幕半晌，然后突然问：“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搬？”
苏沐秋站在离他不到五步远的地方，觉得这一刻自己好像连呼吸都要猝停了。
台阶上苏沐橙似乎也被叶修这一波突然袭击问懵了，结结巴巴地说：“什么，什么搬？”
“别装了。”
叶修抖抖烟，继续道：“之前有一回中午他趴在技术部那边睡着了，我路过进去给他调空调，桌子上就扔着你们的租房合同。”
嗡地一声，苏沐秋感觉自己的脑壳似乎被人敲了一闷棍似的，几乎不能思考了。什么时候的事？所以这么久来叶修一直都知道？
苏沐橙似乎也放弃了挣扎，低头看着台阶上的纹路道：“可能下下星期吧。周末有比赛，他找人调休到平日了，这两天在和搬家公司对日程，我们时间凑上了就搬。”
“需要帮忙的话喊我一声。”叶修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就他那个从小在网吧电脑前一动不动坐出来的腰，估计打包到一半就得疼趴下。”
苏沐橙忍不住把头埋在膝盖上，顿了一下，从手臂缝隙间闷闷地说：“这个你也知道呀？”
叶修咬着烟没有说话，权当默认了。
“其实严重也没有那么严重，估计职业选手多少都有点这方面的问题。之前拍片结论是腰椎轻微变形加积液，主要是久坐会酸痛到坐不住，而他训练的时候又几个小时一动不动的……”苏沐橙低头看着自己对在一起的皮鞋鞋尖，“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连续三年高强度比赛和银武开发两头连轴转，对他来说确实有点吃不消。三连冠也算是一个最好的时间点吧，让他可以拥有一个选择专注另一条路的机会。”
“……不过他觉得解释太多反而画蛇添足，干脆就什么也没说。”
苏沐橙抬头看向了叶修：“所以说他不是……”
“我知道。”
叶修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况且就算他是真的对比赛没兴趣了，甚至不玩荣耀了，也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尊重他的选择。”
“我不是因为苏沐秋玩荣耀才和他成为朋友的，而是和他成为朋友后才一起玩的荣耀。我们喜欢这个游戏，受惠于这个游戏，成为这个游戏的职业选手，然后终有一天要离开这片赛场，这都是必然的，只是有的人离开的早，有的人离开的晚，就这么简单而已。”
“能和他一起搭档在最喜欢的游戏里打了三年职业比赛，我已经知足了。”叶修笑了笑，说，“我相信这三年里，苏沐秋在赛场上的时候，也已经足够享受过比赛中的一切了。所以你也不要太在意于一些外界的声音了，你只是你自己而已，不是你哥哥的后继者或者别的什么人，既然当了职业选手，就只管想着怎么打游戏才有意思，变强然后取胜就行了。”
“……谢谢。”停顿了很久，苏沐橙才低声说。
“行了。”叶修拍拍她的肩膀，“去和队员们集合吧。”
苏沐橙站起来抖了抖裙子上的灰尘，问道：“你呢？”
“我吸完这根烟就去。”
叶修冲她扬了扬手，苏沐橙很可爱地笑了，然后欢快地沿着楼梯下了楼。
苏沐秋从墙角边走出来的时候，叶修刚好吸完那支烟，顺手用纸巾将烟头胡乱包了一下，准备找个垃圾桶丢掉。
回头看见了苏沐秋，他愣了一下，下意识说：“好巧？”
“不算巧，我就是来找你的。”
苏沐秋把塞在口袋里那个被握到有些温热的U盘拿了出来，这次终于递到了叶修手里：“物归原主了。”
看到U盘的时候，叶修又怔了一回，然后接住了，说了声谢谢。
两个人肩并肩顺着楼梯往下走，灯光一层层灭了下来。昏暗的楼梯间内，只剩下柔和的月色隔着高窗落下银晖，汇聚成皎白的星河，跟随他们的脚步一阶阶无声向下流动着。
“其实你的训练计划根本就没弄丢吧？”苏沐秋轻声说。
“嗯，没丢。”叶修坦然地说。
这个人实在是，既有一种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够处变不惊的才华；同时也有一种不管做了什么事，都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出来了的天赋。
“而且新的计划也早就做完了吧？”
“可以这么说。”
苏沐秋忍不住叹了口气，向下又迈了两级台阶：“我早该想到的。”
“现在想到也不算晚吧。”叶修跟在他身后一步步向下走着，“还有什么想问的？”
“我想想。”苏沐秋双手合十，做出了一副福尔摩斯推理的姿态，“其实看到租房合同的时候不是路过吧，你是不是经常到技术部这边来转悠？”
“也不算很经常吧。”叶修思考了一下，“差不多每天一次？你刚上班的时候是中午，最近你晚上加班有点多，我就改到晚上训练结束后过来看一眼了。”
“是担心我的腰？”
“也担心你的人。”
如果情绪能够感染外界的温度，苏沐秋觉得这个狭长的楼梯间大概已经从底层一路燃烧到天花板了。他仿佛置身于被温水注满的玻璃瓶当中，望着自己和叶修之间的气泡咕嘟嘟地不断翻滚着向上漂浮。
楼梯一步步走到了底，苏沐秋在最后一级台阶上站定，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说：“对了，我有个朋友，最近想找个室友一起合租，不知道你那里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叶修几乎是非常明显地笑出了声，然后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说：“好像还真有一个，你的那个朋友想找一个怎么样的室友？”
“我朋友也没有太高的要求，会打游戏就行。”
“真巧，我这个朋友别的特长没有，游戏打得特别好，尤其是荣耀，可以说业内数一数二的好吧？”
“……除此之外，我朋友还有一个妹妹，要住的话就是三个人一起住，这样可以吗？”
“没问题啊，我这个朋友以前也和一对兄妹在一起住过几年，有经验了，而且比那个哥哥还会照顾人。”
苏沐秋顿了顿似乎想吐槽，最后还是憋住了。他转过身来，自下而上抬起头，望着叶修的眼睛说。
“……我朋友这个人吧，和他妹妹两个人从小是一起在H市孤儿院长大的，也没什么亲人，但是幸好两个人都挺好养活的，也没什么脾气。所以即使有一天你朋友不想住了，说一声就可以搬走，他们不会对他有什么过多的要求的。”
隔着楼梯间门口薄薄的一扇推拉门，嘉世体育馆内散场时的广播语音隐隐约约从门缝间漏了进来。叶修看着苏沐秋站在下方，整个人笼于自己垂下的阴影当中，唯独那双眼睛间，落入了一片星月交织的明亮色彩。
“我那个朋友本来是B市人，十几岁就离家出走了，很幸运一开始就有那对兄妹收留了他，到现在为止已经在H市住了七八年了。”
虽然不合时宜，然而他忽然间就有些走神。心想，如果把这一幕拍下来，大概也完全不输给苏沐橙存下来的那张照片吧。
“而且他还很长情，打一个游戏可以打很多年，喜欢一个人也会喜欢很多年，即使有一天他不得不回家了，也还会再回来的。”
闪烁的星河顺着流下台阶，在他们脚边再度汇聚起一尾游曳着的月色，流动着盛满了整个楼梯间。苏沐秋没有再说话，安静地摊开了一直紧握的右手，将掌心卧着的那把钥匙递到了叶修手里。
然后，就在叶修接住钥匙的那一刹那，苏沐秋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径直吻了上去。
一直悬于苏沐秋头顶摇摇欲坠的飞弹，终于在此刻轰然落下。
唇舌相触的那一瞬间，叶修的手指跟着就已经嵌入了他的指缝间，钥匙被紧紧地锁在手心，苏沐秋在隆隆作响的脑海中，努力地分辨着口腔中弥漫的烟味和尖锐的金属触感。
他闭着眼，却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几千摄氏度的高温当中。剧烈膨胀的热度仿佛将空气都一同蒸腾了，无数大大小小的弹片飞溅着落入星河，轰鸣的爆炸声经久不息，漫天都是交错重叠的硝烟与水光，所有思考统统被撕扯成了碎片。
于是苏沐秋伸手，在爆炸中拥抱了叶修。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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